海边记事四十八 救命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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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《苍梧晚报》总编辑王绪年
广袤的盐场大地，处处都与盐有关。咸水、咸土，无处不咸，就连为数不多的绿色也与咸相依为命。

曾经有人将盐场比喻为带水的沙漠，意思是说盐场除了海水和盐，就难以看到绿色的生命。就像沙漠中的胡杨树、骆驼草一样，盐场盐碱地里生长的观音柳、海英菜和盐蒿，让人们觉得在这不毛之地也有绿色的植物，显得普通而珍贵。观音柳、海英菜和盐蒿这三种植物，无需人工栽培。因为它们有着喜碱耐碱的性格，使处处都带几分咸的盐碱地，成为它们生长之地。盐场的河堤沟边，海堤下的滩涂，都可见到它们郁郁葱葱的身影。

在三种绿色植物中，最让盐场人爱恨交加的要数海英菜。是它，曾救了无数盐场人的性命；也是它，曾让许多盐工吃坏了肠胃。不过，盐场和海边人民还是感谢海英菜的。

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，盐场和中国的农村还不一样，他们生产大量的盐却换不来粮食，家家吃了上顿没下顿，有时就连稀饭汤都喝不上，又没得其它东西可吃，盐工们就吃起了海英菜。有时海英菜成了主食，粮食倒成了点心。烧的稀饭里几乎全是海英菜，做的饼里也要放上海英菜。开始人们觉得还可以吃下去，可几个月连续吃这东西就难以下咽了。到大便时，更是难以排出。吃不进排不出，又没什么营养，大人小孩都出现了浮肿。我那时也有几岁了，虽然受到老太奶和妈妈婶子们的百般疼爱，仍然靠吃海英菜充饥。一到吃饭了就又哭又喊，没办法还是含着眼泪往下咽。到了大便时，还是又哭又喊，哭了半天也解不下。所以在盐场就有十人九胃和十人九痔的说法。

最叫人难以忘怀的是吃海英菜种子。到了深秋，海英菜的种子熟了，那小如芝麻，黑黑的东西，本来是飞鸟过冬的食物，在荒年也成了人们的主食。大人们将海英菜种采回，用石磨带水把种子磨成糊糊，然后做成稀饭和饼，有粮食人家还好点，在稀饭和饼里加点面粉和米粉，粮食少的人家就无粮可加，只好吃纯海英菜种子饭和饼。是何等难吃，在我记忆中，再没有比它更难吃的了。

说海英菜是菜，倒不如说它是草。它在生长时，可以食用，到了干枯时又可当柴烧。记得一到冬天，大人们就到河堤和沟边去拾草，这草除了少量的芦苇，就是干死了的海英菜。别说它不好吃，却很好烧，往锅堂里一放就呼呼冒火。可以说，在计划经济的年头里，家家缺煤少碳，又是海英菜干燃烧了人们的生存之火、希望之光。

海英菜不好吃，是它帮着盐场人民度过了那不知饿死了多少人的苦难年代。老辈人一谈起海英菜，往往都说它是救命菜、菩萨菜。他们说，别看它让男人吃得没了欲望，产妇吃得没了奶水，孩子吃得面黄肌瘦，但它毕竟保全了许多人的性命。从这点意义上讲，我倒建议盐场把英雄的海英菜作为盐场的场菜。

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，人们日趋重视绿色食品，追求纯天然。目前海英菜已成为大小饭店一道小有名气的特色菜肴。海英菜从“草”变成“菜”，表面上看只是形式上的变化，但却折射出了人们生活的根本变化。过去无粮可吃，为了生存，只好硬着头皮吃海英菜。如今把海英菜作为佐餐的小菜，细细嚼之，回味无穷。有专家研究，说海英菜里含有 除含有普通蔬菜所含的各类营养成分外，还有大量的粗蛋白质、维生素，胡萝卜素含量比同种的普通蔬菜要高出40倍，锌、硒等微量元素含量高出 两至六倍。说吃了它，能清热解毒、降血压、降血脂，特别还具有减肥的功效，还是治疗肝炎的主要中药，可以降低胆固醇、血脂，对高血压、糖尿病均有很好的疗效。这样一说，好像海英菜成了人参，成了百菜之首，成了中药。

我说海英菜是英雄菜，是因为它在特定年代救了我们的命，说它是百菜之首我倒不赞同，这里有卖家的作秀，也有要符合当代人要命要美的心理需求。这倒像当年盐商与盐民的对话。吃贯了大鱼大肉的盐商给盐民写信说：鱼生火肉生寒，青菜豆腐保平安。而一向多吃青菜少吃鱼肉的盐民则回道：鱼好吃肉纳馋，青菜豆腐不必谈。那些把海英菜说成人参的人，那些有富贵病的人，连吃三月海英菜，看你还怎么说，我想他会有另外的说法。

海英菜不是毒草，海英菜也不是人参，它就是我们海边和盐场土生土长的、平平常常的植物。谈它是非功过那是无聊之举。不过在富贵病流行的今天，不仿可以多吃点。吃法有多种多样，有冷拌，有炒吃，有包包子包饼；有鲜吃，也有晒干吃。如果会吃的话，用海英菜干包包子，在菜馅里放点猪油和虾皮或虾米，那一定好吃。到了冬天用菜干冷拌，也有一番好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