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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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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2-28 14:23:38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“林雨烟,林雨烟,来取药,你是林雨烟吗?”

“是的,我是林雨烟。”

小镇唯一一家医院,买个感冒药都要排队。付钱拿药,刚转过身。年轻的护士说,“林雨烟,这名字真好听。”另一个接道,“你懂什么呀,她们那个年龄段的人,大多是读着琼瑶阿姨的言情小说长大的,一听就是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,哈哈。”

罢。她无奈的摇摇头,有必要和她们解释这个名字从她出生起,已经跟随她三十八年了吗?



她在一个小村长大。父亲长年在外做生意,一月在家几天。母亲是附近几个村有名的接生婆,做了几十年,无一例出错。谁家的孩子怎么怎样,这个那个,甚至谁谁的胎记长在哪里,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姐姐林凤,哥哥林丰,一看就知道,母亲是希望姐姐成凤。哥哥有出息,一生丰衣足食。她叫林雨烟,在乡下,倒真不如花呀朵呀来的顺溜。
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。母亲照例做了手切的长寿面,虽不象现在的孩子那样有生日礼物,但在乡下,相较从未庆过生的哥哥姐姐,每年单单为她过生日,是隆重且让她骄傲的。她知道父母偏心疼她。
吃过饭,哥哥姐姐出去玩了。妈妈拉着她的手,“来,烟儿,妈妈讲故事你听。今天你八岁了,人家都说八岁的人记住的事,就不会忘掉了。”
斜躺在妈妈怀里,听妈妈讲故事。
从前啊,有两个城里的孩子,一个男孩,一个女孩,都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奶娃子。正巧赶上上山下乡,作为知青,一起被分到了俺们村。每天一块下地干活,一块读书写字,一块唱歌跳舞,在一个锅里摸勺子。日久天长,怀春少女,懵懂少年,情窦初开,在村南的苹果园里,偷吃了果子。村里人好几个月没看见女孩,男孩象老虎一样天天守在园子周围。记得那天,一早下起了雨,那雨丝细的,比你前院二大伯家粉房漏出的最上等的粉丝还要细。
天没亮,男孩来砸门让我去果园。女孩挣扎了一天,嗓子都喊哑了,天黑尽时,才摘下来一枚小果子。男孩抱着小果子一筹莫展。望着窗外飘了一整天如烟似雾的小雨,自言自语道,“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。就叫她雨烟吧。”
那后来呢 。
后来啊,女孩的妈妈把女孩带走了。几个月后,男孩也回了城里。那枚小果子呀,就被我捡回了家。
原来是这样。
怪不得,妈妈常念的唠叨经里没有她。妈妈说在哥哥的月子里,因为奶奶过世的早,父亲不在家。没人伺候,大冬天要洗衣要做饭,还惦记编竹席子换钱贴补家用,落下了腿疼胳膊疼的毛病。
在姐姐月子里,因为没奶吃,怕姐姐饿死,白面粉熬糊糊,用一根筷子往姐姐嘴里挑。愁的天天哭,落下了见风就流泪的病根。
只有在烟儿的月子里没有故事,每次追问,总说烟儿是从树上摘下来的,最省心。
怪不得,在那个年代,家境不富裕的她,居然也是喝着城里刚刚盛行的“牛奶粉”长大的。
怪不得邻居大婶大娘看见她眼神怪异,神神秘秘,嘀嘀咕咕,什么越长越像她“妈”了。其实她哪里象妈妈,不管是眉眼还是鼻子嘴巴,都不像。妈妈又胖又高,而她极瘦,手指就像豆芥子那么细。原来此处的“妈妈”另有其人。
一切疑问迎刃而解。
原来,她真的是偷偷从树上摘下来,又被抛弃的一枚小果子。
讲完故事的妈妈,摇着躺在怀里的她,“烟儿,烟儿,醒醒啊。真是个孩子,睡的这么快。”
起身把她放在床上。
哽住的喉,不能发出任何声音。
第二天,她告诉妈妈,以后也象哥哥姐姐一样,不过生日。
八岁,一夜之间她就长大了。
八岁以前的一切,全不记得。似乎从八岁起,才是她的人生。
她努力想忘掉妈妈讲的故事,可是越想忘,越难忘。越沉默,越孤单。多年后,她才知道,最好的遗忘,不是努力忘却,而是忽视,从心底里忽视。
静夜里,父母的对话越发清晰。
“你看看,烟儿再不像原来那么活泼爱闹了,你就不该跟烟儿说。”
“还不是早晚都得说,要是哪天她的亲生父母带她走,也好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“唉。。。。”两声叹息。
泪,滑过脸颊,被枕巾无声的吞没了。
她恐惧被带走。
只要回到家,父母亲的对话,就会一遍一遍响起。可是,无处可去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与玩伴们渐渐疏远了。
除了家就是学校,两点一线,快要被心事压垮的她,成绩始终名列前茅。
她只有一个想法,快点长大,快点离开家,去一个陌生的地方,谁都找不到,谁也不认识,再没人知道她是那枚被偷吃的小果子,她就真的自由了。
十三岁。又到了她的生日,虽然不象原来那样过生日,但她却一直记得这个日子。
那天,放学后,看见家里来了位陌生人。
背着书包刚进门的她,就被父母喊去,“来,烟儿,快叫孟叔叔。”
“孟叔叔好。”
那人伸出手,摸摸她的头,仔细端详她的脸。她觉得那眼神怪怪的,又疼又怜,眼睛精亮,似乎闪着泪光。
而她,也觉得眼前的陌生人,似乎在哪儿见过,说不出的亲切。
妈妈拉过愣怔的她,“来,看看你孟叔叔带什么礼物给你了。”
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,是一件缀着蕾丝的雪白雪白的裙子。真好看,只有童话里的公主才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裙子吧。
看着烟儿高兴的样子。孟叔叔也笑了。
可是,他是谁呢?烟儿带着疑问拿着裙子走进里屋。
那晚,孟叔叔没有走。照例,大人们谈话,孩子是不许参加的。吃过晚饭,各自回屋。
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。说话声忽高忽低。
“小玉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。”是妈妈的声音。
“小玉回城的第二年,参加高考,去外地上大学,就没有再回来。”
“那你呢。”
“我回城后,分到矿上。五年前结婚了,老大是女儿,老二老三是双胞胎儿子。”
“负担也不小。”
“嗯。勉强够花用,矿上福利高。”
沉默,长久的沉默。
第二天一早,天刚亮,他就走了,再没有回来过。
雨烟,聪明的雨烟知道。这次她真的被抛弃了。现在的家是她唯一的家,没有人来接走她。
那条白裙子,没有穿过一次,因为她不是公主。
莫名。她恨,却不知道该恨谁。



初二那年,同学们组织骑自行车春游,去邻镇爬山。
回来的路上,经过那座很高的大桥时,迎面开来一辆装满货的卡车。刚巧,她走在队伍的最后,低头看着桥下平静的水面,一愣神的功夫,车已经到了眼前。心慌意乱的她,撒开手,就从桥上往下坠。心里明镜一样,突然笑了,觉得自己解脱了,这是她祈望已久的时刻。
再醒来,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床前围满了同学,七嘴八舌。

“多亏陆方发现的早,跳下水救你出来。不然就糟了,”

“陆方?他是谁?”

“初三的借读生陆方啊。”

有人就拉了陆方过来。

高个子,黑脸堂,小眼睛,高鼻梁,厚嘴唇。白衬衣,蓝裤子,腰间扎一条棕色皮带。笑起来牙齿亮亮的,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
看着他,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。低低的说谢谢。他说不客气,都是同学嘛。又说,“林雨烟,一定是春天的生日。因为只有春天的雨才会如烟如雾如眼神那般飘渺。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呢”

又压低了声音问她,为什么落水的那一刻,她的脸上不是恐惧,而是微笑。

摇摇头,没有回答。轻轻的叹息里,满腹心事。

后来,他告诉她,爬山的时候他就注意异常沉默的她了,只是她似乎一直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,没有察觉。

断断续续知道了陆方。他是新榆中学高中一年级的学生,因病休学。同是老师的爸妈,送他回乡下姥姥家养病,并插班在他们学校温习初三的功课。

陆方也知道了她。林雨烟,出名的闷葫芦,成绩却出奇的好。

他是她的救命恩人,又住同一村,便多了接触。一些事,慢慢向他倾吐,她的快乐不快乐,她的小小心思……
当然也知道了她的生日,“雨烟”的由来。

他说,一切的爱情都是美好的。她不是她想象的那个错误,即使是错误也是美丽的错误。人生皆是因缘巧合,谁来到这个世界上,不是偶然呢,而谁又能说的清对和错。亲人就是亲人,是无法改变的事实。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,要感恩,不是恨。活着不是为了纪念昨天,而是等待希望。

他的话,让她豁然开朗,压在心里多年的重担突然就轻了,就清明了。对他,也更多了依赖。

学校庆祝十一的联欢会上,从不喜出风头的她,竟然和他合唱了一曲《在那遥远的地方》。

他说,你的嗓音好,乐感也好,只是放不开。这首歌比较适合你,我给你壮胆。

他知道她最想去西藏。是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去的地方。他许诺,到时他会陪她一起看白云蓝天,青草牛羊。

一曲终了,满场欢呼与掌声。她也羞涩的笑了。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,以后要让自己快乐,多笑。

好时光总是很快,一年过去了,陆方病情好转,休学结束。再开学,她也要开始读初三了。

临走那天,陆方送了一本日记和一支钢笔给她。而她措手不及,没有准备回赠的礼物。

陆方说,“雨烟,好好学习,明年报考新榆中学,我在那等你。你读高一,我读高二,我们还会再见面。你能考上,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”

无声而又坚定的点点头。

打开日记扉页,刚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:

赠 雨烟:

有女如烟意朦胧,
日月穿梭似梦中。
人生难得几相约,
再聚新榆携手行。

自他走后,她更加用功学习。他是她的希望,总有一天,他会带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。那儿的天是蓝的,云是白的,还有大片大片的绿草地。她是他的牧羊姑娘,挥舞着手中的鞭,轻轻落在他的身上。

毫无悬念,第二年,她考进了全县最好的新榆中学。

开学第一天,她东张西望,希望能够看见他的身影。
第二天,第三天,都没有。几周后,她托人打听,才知道,他得的是肾病,不能根除,犯一次厉害一次。几个月前,他和同学打篮球,倒在操场,疲累过度,导致肾衰竭,早已离开人世。

这消息,无异晴天霹雳。把她给打倒了。
不能说,她的心思谁都不能说。不能告诉同学老师,不能告诉爸妈哥姐。她唯一的知音,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她。

没有支撑的希望,学业一落千丈。高一没读完,死活不肯再念。她不能忍受每天在他的学校却看不见他的身影,听不见他的声音。而思念象小虫一样时刻啃噬着她。

日子,就在足不出户里,一天一天溜走。
女红家务,是必须会的。迷迷糊糊,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。
看到那个男孩的第一眼,黑,高,瘦,小眼睛,也是高鼻梁,却比陆方尖了一些,嘴唇比陆方薄了一些。嗯,就他吧。对她来说,这样已经足够。

相亲,结婚。
生儿育女,做饭洗衣,搭伴过日子。尽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的职责。

他逐渐习惯了她的沉默。从不喊她的名字,只说“喂”。

人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。
她始终没有离开小镇。她的愿望没有实现,没能到一个陌生而又自由自在的地方。
过去现在未来,快乐忧伤期待,一切终究消散如烟。故事,不过是烟尘。

雨烟,什么样的雨才会如烟如雾如梦幻。正如她此刻的眼神,飘渺而又无处可寻。
她的世界,在心里。

2011年的8月19日下午,空气清凉,外面的雨忽大忽小,断断续续下着,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,那雨丝轻细如烟......

发表于 2014-2-28 14:33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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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2-28 16:06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花非花,雾非雾,来时无影无去处。寂寞远山苦。
生何欢,鬼何惧,苦尽甘来春草绿。苍茫竟有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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